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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旧梦(第1页)

那正是刚刚摆脱无知无觉无忧无虑的美丽童年的时节,那也是一个初尝少年滋味的时节。陈可情顺利地升入了本镇的初中,在那个镇上有名的中学开始了她的中学时代。在当时,她便开始住宿。父母亲偶尔来看她,慢慢地,他们又都来得很少了,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很忙,陈可情还不懂什么,只能默默接受着一切可能的变化。只是更多了自己一个人独自探索的时光,不过,那也是开心的,即使孤独,也是一种诗情画意的孤独。早在几岁时母亲给她解读那些五言诗,七律诗的时节,她便有所了解,如今的切身体会,是对那时所学的再次实践罢了。

她只记得她的初中校园古意盎然,荒废后园中的亭台,轩榭,湖水,石桌,石椅,假山,喷泉,还有那扇通往园内的墙体剥落的圆形拱门,以及园中那对孤独的小人儿——时空将这些残缺的片段丢给了她,时空交错的景象使人晕眩。初到校园,她沿着那条主干道拐入了僻静的后园,绿树掩映着的后园,后来成为她和他时常走动的“老地方”。这废园秉承了曲径通幽的建园法则,走完主干道,阳光在此变得稀薄,因了那丛丛树木的遮挡,这儿不失为一个阴凉去处。那正是初夏,白日里常常有闷人的太阳光在头顶上笼罩着,让人松不了气。直走到这后园子时,陈可情才放慢了脚步,细心地感受着此刻静默的日光,玉兰花淡淡的香气,还有树上鸟雀的欢叫,她的心里也欢快极了,她发现了这个好去处,并且不曾有别人在此打扰,周遭静极了,只闻鸟语与花香,直到现在,她仍觉得那天中午像是一场旧梦,连自己的脸也变得不真实了。她为了自己独自发现这好地方而开心了好几天,她甚至不曾告诉过任何人,就连她的母亲,她向来同她母亲分享秘密之事的,当她发觉自己有必要保留秘密的时候,她恍然之间发觉自己的身高正在天地间愉快地生长着,她听见自己的骨骼像树上结着的花瓣,静静地扩张,蔓延,向上,呈现出一种悦目的生机。

她站在那扇门前,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她,那是一扇空门,更像是一面圆窗,窗上沉迹斑斑,但她似乎能够想象到往日里这扇窗里发生着的旧事。她踩在门框内,脚下是拼贴起来的石板,生着绿绿的苔,她一步探入了废园之内,阳光透过枝叶直射她的眼睛,一瞬间的炫目,恍若隔世。那喷泉自假山上汩汩流出,池中绿藻已成群成片,沉沉的深绿色,望上去煞是一番清凉感受。她坐在爬满了藤叶的花架下,坐在那冰凉的石凳上,托着腮帮子仰望着洒下来的细碎阳光,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着,她欢喜的很。爸爸妈妈一定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好去处,他们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地方吗,她得为它取个好听的名字,方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。她环望四周,好一派苍绿的景致,就连这破旧的石桌石椅也在日光下荡漾着神秘的绿光,不如就叫它“绿苑”,岂不好!她惊喜地喊出了声,坐了这半天,自己突然出一声,连自己也吓了一跳。忽听得那假山之后似乎有人应声,“这名字取得挺好!”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古旧的园子里激荡出了一片回声,喷泉在悦悦地流着,显得周遭无比静寂。陈可情愣了,她何曾想得此地竟还有别人的存在!她懵了,进来时并不曾见得有人啊,莫非——她硬生生将自己吓了一回,只是默默地再不敢做声,生怕又惊动了那假山后藏着的“鬼魂”。

陈可情仰头望了望自花架洒下的烈烈阳光,青天白日,何以有那种想法,莫不是果真像那戏文中所说,做了一场白日梦?她心中疑惑尚未明了,那假山之后所藏着的人也已现身了,他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罢了。那少年只拿一双明亮眼睛瞪着她说,“为何不作声了,我说名字取得不错啊,这地方就该叫那名字的!绿苑,绿苑,多美哟,真感谢了你了,竟取出这样的名字。”

陈可情立时瞠目结舌,只觉得胸中突突突地跳,那少年生得俊秀模样,浅黑的肤色使他看上去与别个不同,乌黑头发上挂着几缕青草,白色的校服恰到好处地套在他的身上,显得他身材格外修长,他在向她走过来,他头上的草明晃晃地在太阳底下跳跃,她看着那草不断地靠近她。她仍坐在原地,他也坐到了她的身边,他在看她。而她在看他头顶上的草。她忍不住伸出手把那几缕青草扫了下来,草轻轻地掉落在斑驳的石台上。少年嘿嘿笑了两声。他向陈可情伸出手,“我们做朋友吧。”他们之间隔着圆圆的石台,冰凉的触感使人安定。陈可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不过是第一次见面,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毫无戒心地向一个陌生人抛出友谊的橄榄枝?只因在她所受的教育之中,朋友是不能轻易交的,只有在时间的历练中,你才能发觉一个人真正的品格。在她尚未明了的心灵之中,对此很是迷惘。

那少年却不在意,他已经自报家门,“我叫叶均翔,叶子的叶,飞翔的翔,你瞧,我在这睡午觉呢,好不容易找着个安静角落,想痛快地睡一觉吧,没想到被你吵醒了。”陈可情嘟着嘴,她只是低呼了一声,哪里就能把睡着的人给生生吵醒了,明明就是他并未睡着嘛,于是她问道,“你干嘛不在宿舍里睡啊?”少年接着话问她:“那你怎么不在宿舍里睡啊,一个人到这里来,难道就不怕有坏人么?”陈可情只说是在宿舍里头睡不惯午觉,以往在家中,她睡个午觉是要睡到黄昏的,她怕睡过了头,于是索性睡不着了。

“刚刚来这里,还是不习惯么,一看你就是那种被爸妈宠坏了的丫头吧!”叶均翔面对她,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未免有点话多,他忍不住要问点什么才安心,她看起来对他存有戒心呢。

陈可情并不同意他的说法,爸妈爱她,但并不是把她宠坏了呀,最近,他们根本已经不常来看她啦。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出口去,她感觉到这是不可说的隐私。

叶均翔又说了自己所在的班级,原来就在陈可情所在班级的楼上,到新学校半个月,她意识到自己还未上过楼去,只因她在四楼,而最高楼便是五楼了,她忽然想什么时候该上去看看的,于是她也说出了自己的班级,叶均翔显得很开心,又询问了她的名字,由此,他们开始了一席更深一步的谈话。

那天中午陈可情不曾午睡,于是在下午上课的时间里,她难免有些瞌睡,同桌的小蛮不断地提醒她,而老师也多次地叮住她,但是她最终抵抗不住瞌睡虫的侵袭而睡倒在硬邦邦的课桌上,同桌的胖女孩小蛮无奈地对着她的后脑勺摇头,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过来对着她的课桌猛敲了一阵,她如经历噩梦般惊醒过来,嘴里叫着,“绿苑!绿苑!”她抬起头来撞上数学老师的四只眼睛,她用看野兽的眼神看着那位老师,一时间教室里笑声如雷,大家有气无力的夏日疲倦也被她打破了。

下课后,她开始埋怨起叶均翔来,要不是跟他说话,她还能抽个空在那石台上睡一会,就不会在课上睡着啦。后来她果真把这情形跟叶均翔说了,叶均翔躺在假山后面的草丛里,他抓着地上的草大笑了几声,想不到陈可情这样的女孩居然会在上课的时间里睡着。陈可情生气地瞪着他,不许他笑她。他也就不笑了。他继续躺倒在草地里,青草在他的身上四处窜着,他的细密的睫毛铺在下眼睑上,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出一片好看的影子。他均匀地呼吸着,胸膛上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,时光在他们身边静静地流淌着,时光却又仿佛静止不动。“还不快睡,想上课再睡吗?”叶均翔没有睁开眼睛,仿佛说梦话似的说出这句话。陈可情收回自己的目光,为自己的失利而羞愧着,她准备站起来,去那边石台上趴着睡一会。草叶在足间窸窣着,叶均翔抓住了陈可情的手臂,“别动!”他还是没睁开眼。

陈可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,小声地说,“我去那边眯一会。”

叶均翔没有放手,“别浪费时间啦,那边太硬了,不好睡,这边软软的,不好吗?”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身边的草地,又指向上方,“还有树荫呢。”叶均翔从身下抽出一本大开本的书,丢在旁边,“用书枕着吧,睡吧。”他把抓住陈可情的手放下了。陈可情把书翻开两页又合上,望了望他,他仍闭着眼,看样子马上就要睡着了,陈可情枕着书,在他旁边躺下,她向着他的方向说,“我们来比赛谁先睡着。”叶均翔不语,意思是说,他已经睡着了,陈可情抿嘴笑了笑,也闭上了眼睛。

自从陈可情常常在绿苑度过一个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日子久了,室友发觉她从不在宿舍午睡,便问了她,她只回答说:“我在这里睡不好,我每天都在一个亲戚家睡的午觉呢。”室友也觉合理,不再问什么。事后陈可情将这事告诉于叶均翔,叶均翔说,“原来你这亲戚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!”陈可情听他这样说也好笑,只是又一想,不是还有叶均翔么,于是脱口而出,“不是还有你在么?”叶均翔答道,“我并不是你的亲戚啊。”话说到此,似乎二人都有些尴尬,也便不说话了。只是静待午后时光悄然离去。

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要么一句话不说,要么就说个不停,但仿佛有默契似的,谁也不曾提及对方家里的事情,他们总说学校新近发生的事情,并且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。叶均翔给她说班上有些什么样的可笑的同学,同一类型的笑话,陈可情每次听了都会觉得好笑,他们讨论老师们上的课,甚至对于老师们的穿着,他们也有过不同程度的讨论,起初陈可情觉得有些不妥,但是久而久之,她渐渐觉得这很自然了,她发觉到叶均翔有很多跟别个不同的想法,他那么独特,有时候让她疑心他到底是不是这学校的人?她好像就在这园子里同他碰过面,每一回他都先出现在了那里,对了,她还从未上楼去看看,她觉得有必要上楼去看看,看看他是否跟自己说了真话?

于是她找了一个时间,下课之后,她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五楼,找到了他的教室,她以为要好一阵找才能找到他,她还在向着教室里头探头探脑呢,结果有个人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,她回过身来,正是叶均翔的脸,跟在园子里不一样,他脸上少了些笑容,但是见到陈可情之后还是笑着,“我看着像是你呢,真是你呀,你怎么上来了?”他劈头就问,她当然不能说实话,不能说她是为了要看他是否骗她而上楼来瞧瞧的。他一定会生气的,这么些天以来,她算是大约的摸清了他的脾气,但是她也不敢断定。

于是她胡诌了一个理由,“我有个同学在这,我来瞧瞧。”

“是吗,他叫什么名字,男的还是女的?我帮你叫他出来?”

“不用了,我想我弄错了,他应该不在这个班,嗯,是一个小学同学,我突然想起来他在楼下,是我记错啦。”陈可情故意不好意思地笑,转身就跑,她一口气跑到自己的教室,生怕他追上来,此刻上课铃适时响起,她松了口气。

这一天的午后,她照例来到了绿苑,但是看见那圆拱门的时候,她迟疑了,她想起上午的失态,自己很觉得不好意思,他会误会么,他会相信自己乱说的理由么?都怪自己,没事干嘛上楼去看,她想着想着,不由自主地跺起了脚,此刻她真是悔恨极了。她站在门口,进退两难,她真希望自己今天是病了,不能去那草地上午睡,可是她好好地站在这里,还要面临着内心的煎熬,这种感觉太难受了,她从未这么难受过。她觉得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。可是她还是没有进去的勇气,她想,就这样闭着眼睛进去算了,如果自己突然不出现,反而被他猜测有什么,不如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。对,就这样!

她如此决定了以后,便坦然地像往常一般进去了。他照旧躺在那,看一本书,如果是往常,他见到陈可情来了,便会放下书,和她说话,但是今天她已经来了,她甚至已经在他身边开始要躺下了,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书上。她不解,觉得他不像是在看书,却像是在想问题,但是又不想吵了他,于是她就这样仰躺着,也没有闭上眼睛。叶均翔终于说话了,“我父亲走了。”说完,他合上书,侧过身体仍旧把书递给陈可情,陈可情依旧拿书枕着头。陈可情只是不懂,“那么他去哪里了?”

“去了另一个世界。”

陈可情也便明白了,叶均翔已闭上了眼,她也不好再问,只感觉到他头一次没有真的睡着过,而她,也没有睡着,后来上数学课,她又开始打起瞌睡,还做了一个梦,梦见绿苑变成一片废墟,下了课,她气喘吁吁地往绿苑跑,她跑到花架下,跑到假山后头,一个人的影子也没有,只是一个梦,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着园子里的一切物事,生怕一闭眼它们就如梦中那般变成一片颓败的废墟。

后来,叶均翔消失了几天。她独自在那里睡了几个午觉。几天后,他又出现了,并且同她说起了他父亲的事情,是得了不治之症,医治不了,便在一个清晨安详地去世了。说这些的时候,他很镇静,陈可情不明白他那种镇静是为何,因为自己没有那种经历,只觉得一个人死去是一件悲痛的事,至于何种悲痛自己不曾体会也就无从猜想,只是觉得叶均翔对自己隐藏了一些什么,他变得忧郁了。她开始给他说笑话,她说一些从书上看来的笑话,他只是扯着嘴角勉强的笑,但是她有时候无意中说出的话很使他发笑,于是陈可情也跟着笑自己了。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他又像从前那样了,他们互相讲笑话,讲各种各样离奇的故事,陈可情知道,原来时间可以这样地改变一个人,在这些不断逝去的时间里,他们也发生小小的变化,但是在时间大流里,他们几乎可说是没有变化,在那些金子一般的年月中,阳光照耀着年轻的面庞,日子在他们面前就像一阕未完一阕又起的音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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