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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和一个心理史学家的周六约会（第1页）

标准时下午六点，青绿色的海浪拍打礁石，海鸥在淡紫色的天边划过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。仿真机器人（赫尔墨斯星域更为通俗的叫法是仿生人）坐在捕捞船上，好像一台计算机在思考似的。

金黄的夕阳光辉通过空气与水波的折射、散射，穿过一座餐馆的玻璃窗，照在用石头铺成的镶嵌画上。这幅镶嵌画描绘了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吹着笛子，催眠百眼巨人入睡。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在这个星球上无人不知，无人不晓。他的名字是赫尔墨斯。

赫尔墨斯可以是一个星域的名字，也可以是一个男人的名字。

名为赫尔墨斯的男人年轻英俊，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岁，皮肤微微黝黑，双眼是琥珀色，他的性情友善而活泼，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（十二执政官中最喜欢抛头露面参加聚会的人）。每周六傍晚，他都会邀请一个人与自己共进晚餐欣赏海景，各行各业的人都曾经来过这个餐馆，历史学家、经济学家、经济人、律师、画家、作家、歌手、演员等等等等。

赫尔墨斯喜欢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，而他本身也是一个擅长谈话、能让人很愉快的家伙。因此，赫尔墨斯的“周六约会”很有名，很多人都期望有那么一天被执政官邀请——瑞德在上，这能让人在赛博空间夸耀上十天十夜也不休。

这个周六，赫尔墨斯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托加袍（尽管他不是祭司，但他显然有穿衣自由），将圆桌上的松香葡萄酒开瓶，给他的周六客人倒了满满一杯。仿生服务员有条不紊地把深海大龙虾、鱿鱼圈、蔬菜沙拉三道菜端上来。甜品会在正餐之后送来，赫尔墨斯今天点的甜品是奶油泡芙和果仁蜜饼。

这场约会，只有三个人，赫尔墨斯，他的客人，他的女伴艾尔莎。艾尔莎一头褐色短卷发仿佛巧克力，穿着亮橙色条纹比基尼，身材窈窕，是位美人。

赫尔墨斯将酒杯推了过去，他微笑着说：“封存了十年的松香葡萄酒，应该很合你这个酒鬼的心意。”

周嘉并不推辞，他鼻翼微动，嗅到了浓郁的松香味道，喝了一口。他语调懒洋洋的，或许是他一直这么懒散，又或许是喝酒后的疲乏。

周嘉轻轻地说：“光是喝酒就有点太闷了，要赌一把吗，赫尔墨斯阁下？”

“不，约会的时候打赌太大煞风景了。”赫尔墨斯笑出了声，“我们聊聊天吧。”

周嘉眯了眯眼：“聊天？这位女士你不会觉得无聊吗？”

艾尔莎微微摇头：“我对你挺感兴趣的，和人聊天也很不错。”她显然很了解赫尔墨斯的心意。

周嘉凝视杯中的葡萄酒：“赫尔墨斯阁下，你先开始话题吧，我作为客人，悉听尊便。”

赫尔墨斯笑着说：“对话题没有限制？”

周嘉懒懒地说：“我懂的很少，几乎无知。所以，话题请任意。”

赫尔墨斯扬了扬眉：“那说说你在俄刻阿诺斯的苦艾监狱面壁思过三十年，你有什么感悟吗？”

周嘉眼神倦怠：“我的感悟是这个帝国即将灭亡。”

赫尔墨斯：“为什么这么说？我们征服了宇宙的无数异族文明，疆域横跨亿万星辰，经济科技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还在持续上升。打破空间限制的远距离传送门，实时连接各大星球的赛博空间，数之不尽的服务机器人，让我们这个帝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，让异族文明都称呼我们为霸主。但是，你为什么觉得帝国会灭亡呢？”

周嘉说：“远距离传送门和赛博空间的确是很棒的发明，但是也仅只是很棒的发明，它们没有让我们触摸到宇宙的真理。而帝国像装了加速器一样大量制造武器，即使子弹发射速度快一百倍一万倍，我们帝国都只是在原地踏步。”

赫尔墨斯觉得好笑：“你是反战主义，认真的吗？”

周嘉说：“我是帝国军事大学参谋学院毕业，我不反对战争，我的才能就只是领导一群士兵取得战争的胜利，一直如此。”

赫尔墨斯：“你在大学期间辅修心理史学，不是吗？”

周嘉低眼喝酒，“是的，我学过一些心理史学。”

赫尔墨斯：“嗯哼，不会武术的数学家不是好数学家。武器的制造和研发只是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，阿瑞斯说的。不过，我认同你的观点，武器研发并不会让人们明白什么宇宙真理，也不会让人想要了解阿西莫夫定律，因为他们都只是按一下按钮，在全息影像上胡乱点几下就结束了战争。只有使用武器的人不懂得武器的原理，武器才被允许使用。但是，你是不是因为面壁思过所以忽略了我们科技的发展？我们的科技一直在进步。”

周嘉看了看在水箱中游动的人鱼，他叹息一声：“在研究所那些只懂得操作工具却没有思考能力的科学家们，能够在沙子上雕刻出王冠之外还会做什么？研制外星变异病毒，步步高升，传播更广？改造海洋生命体，进行基因试验，让美人鱼现世？那还真是一直在进步。”

“我就把你这些话当作是夸奖收下了。”赫尔墨斯道，“帝国灭亡的原因是科技停滞不前，心理史学家，你是这么认为的吗？”

周嘉摇了摇头：“科技衰退只是灭亡迹象的一个表征，其背后是伟大的、高于我们所有人的、神奇的力量在推动我们向着终点走去。”

赫尔墨斯目光突然变得锐利：“你是说命运？”

周嘉又喝了一口葡萄酒，他几乎要醉过去了。

周嘉说：“或许真的是命运，又或许只是数学。把一个个事件化作一个个数字，然后通过算法算出答案，我知道德尔菲神庙里那台超级计算机就是这么预言的。”

赫尔墨斯笑了一声：“你的感悟是数学还是命运？”